中通快递员之死：劳监局已介入调查，家属拒收20万人道主义抚恤金

4月11日凌晨1点左右，31岁中通快递石家庄长安三部快递员李洪因呼吸衰竭，导致心跳呼吸骤停，经抢救无效死亡，在当地引发广泛关注。

近日，李洪哥哥李强向尚法新闻反映称，弟弟去世之前曾因不舒服在中通快递网点负责人的陪同下前往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诊断过。后因联系不上，加上网点负责人的刻意隐瞒，最终错过最佳抢救时间，不幸离开人世。此外，据李强透露，弟弟在此工作了两年，去世前18天，日均派件327件，中通快递网点不仅没有给他上社保，甚者连最基本的劳动合同都没签。

中通快递员死亡存疑点

据李强介绍，弟弟李洪今年31周岁，是河北石家庄中通快递长安三部网点的一名快递员，截至去世，已经在该网点工作了两年多。

图为李洪生前任职网点的上级公司 受访者供图

4月10日下午1点45分，李洪给父亲打电话称，他给父母在网上买了些夏季衣物，等收到后回个电话。

下午6点左右，收到快递的父亲给弟弟打去电话，但一直无人接听。

晚上8点41分，经查询，李强联系上弟弟工作的石家庄长安三部网点负责人李某光，后者回应称，李洪全天正常工作，没有任何异常，让家人不要担心。

但直至当晚11点左右，李洪的电话仍无人接听，心急如焚的李强打车前往弟弟出租屋。在开锁公司的帮助下，11点45分，李强看到弟弟穿着内裤躺在床上，身体轻微抖动抽搐，因呼吸困难不停地“倒喘气”，没有任何意识，屋内也没有打斗或盗窃的痕迹。2分钟后，李强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李强说，弟弟被抬到救护车上大约三四分钟后，医生说，患者几乎没心跳和呼吸。到达医院后抢救无效死亡。

图为河北医科大学第四医院门诊诊断证明书 受访者供图

据河北医科大学第四医院出具的《诊断证明书》显示：李洪“意识不清待查，呼吸衰竭”，最终结论为“心跳呼吸骤停”。

4月12日下午，李某光来家中吊唁，送了1000元现金。出门离开时，他表示此次吊唁仅代表个人，不代表公司。

李强强调，当时他还询问李某光，弟弟当天有无异常情况，后者再三保证说没有。

谁曾想，4月23日早上9点左右，李强前往该网点收拾弟弟遗物，并打探弟弟当时离开公司的具体时间。当时弟弟的一位同事向李强问道：“你弟弟出院没？”

简单的一句问候，却让李强又惊又疑。

详细询问之下得知，4月10日下午2点多，李洪在公司就出现不舒服的症状，表现为头晕、恶心、呕吐，并告知多位工友。

网点监控视频显示，下午4点51分，李洪在去了一趟卫生间后，趴在自己的电动车上，抬头期间表情痛苦并试图缓解。

据李洪的一位牛姓工友介绍，当天他看见李洪捂着肚子趴在电动车上称自己不舒服，想呕吐。

随后李某光陪着李洪去了附近的高营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回来后告诉大家，李洪身体不舒服，看医生后回去休息了。所以大家以为李洪这些天没来是在家养病，并不知道他已经离世。

据李洪就诊的高营社区卫生服务中心门诊处方笺显示，中医诊断：肠胃湿热证，并开了一些中药。

令李强不解的是，事发当天，李某光在明知弟弟不舒服的情况下，为何选择隐瞒这一事实。导致其深夜凌晨左右才找到弟弟，至少错过3个小时的抢救时间。

事后李某光表示，害怕家属担心，所以选择了隐瞒。

4月26日，李强联系了中通快递河北管理中心总经理钱模勇，对方称他们是大企业，凡事可以按劳动合同进行。当李强提出弟弟与加盟网点没有签订劳动合同后，对方便没了下文。

李强告诉尚法新闻记者，在处理完弟弟的后事时，他曾拿着弟弟的社保卡去查询，结果为李洪以“灵活就业人员”身份，通过一家人力资源服务有限公司自行参保的，该网点并没有给弟弟缴纳五险一金。

当地劳动监察局：一旦属实将依法处理

对此，中通快递股份有限公司公关部工作人员回应称，中通快递石家庄长安三部网点是中通快递的加盟商，属于独立经营主体，独立用工。但中通快递总公司以及河北管理中心，都在电话里表示，李洪属于公司员工。公司方面承认，网点未与李洪签订劳动合同，确实存在网点用工不规范的问题。该工作人员表示，中通平台有为一线快递员投保的“小哥宝-团意险”，但经与保险公司确认，李洪因在出租屋发病死亡无法获得理赔。

调查了解，中通快递方还表示愿意向家属提供20万元人道主义抚恤金，但被家属拒绝。

李强告诉尚法新闻记者：“中通快递承担该承担的责任即可。我们更希望，用弟弟的命，给其他中通小哥换来劳动合同与保险。”

值得注意的是，中通快递方表示愿意让网点负责人配合警方调查，但李强在拨打110后，对方听完陈述后让其联系12348法律援助热线。法律援助热线则回复称，此事根本无法立案，并表示：“你要去报警，都属于无理取闹”。无奈之下，李强又去了事发地辖区派出所，警方说，这构不成刑事案件，连案由都找不到。“警察建议我们走工伤。”李强说。

5月20日，北京鑫诺律师事务所律师周晨阳在接受尚法新闻采访时表示，根据《劳动法》及《劳动合同法》的相关规定，单位应当与员工签署劳动合同并缴纳社保，不签署劳动合同且不缴纳社保的行为涉嫌违法。此外，根据《工伤保险条例》第15条之规定，职工有下列情形之一的，视同工伤：(一)在工作时间和工作岗位，突发疾病死亡或者在48小时之内经抢救无效死亡的。也就是说，李洪的死亡应当视同工伤。

调查发现，石家庄多个中通快递网点，均存在未给员工缴纳社保的现象。

“因单位未缴纳社保而解除劳动合同的，员工可以要求单位支付经济补偿；社保缴纳方面，员工可向人社局的劳动监察或社会保险处投诉，要求对单位行政追缴社会保险。”周晨阳律师称，根据《社会保险法》第六十三条，用人单位未按时足额缴纳社会保险费的，由社会保险费征收机构责令其限期缴纳或者补足。用人单位逾期仍未缴纳或者补足社会保险费的，社会保险费征收机构可以向银行和其他金融机构查询其存款账户。

5月19日，石家庄市劳动监察局办公室一位工作人员向尚法新闻回应称，目前该局已关注此事，一旦调查核实清楚，将依法处理。该工作人员表示，具体调查工作，还需联系快递网点所在地长安区劳动监察大队。

随后记者多次拨打该工作人员提供的长安区劳动监察大队电话，均无人接听。

快递外卖人员社保问题亟待解决

根据中国邮政快递报社发布的《2019年全国快递从业人员职业调查报告》，75.07％的被调查快递小哥月收入低于5000元。

值得注意的是，在未缴纳社保的情况下，快递员整体收入水平偏低，上述实际到手收入基本等同于全部可得收入，平均数和中位数均位于5000元以下。

根据国家邮政局和中研网的统计数据，截至2019年全国快递从业人员超300万人、外卖配送人员总数已突破700万人，仅这两个行业的从业人员数量超过1000万。

据业内人士透露，导致快递员社保权益缺失的主要原因在于部分快递配送企业出于成本考虑，广泛采用个人注册、加盟商模式，规避了为快递员缴纳社保的直接责任。加盟模式和个人注册模式中，快递配送企业与快递员未签订劳动合同、无劳动关系，不承担“五险一金”责任，企业成本支出更低。此外，一些企业采用劳务派遣或假劳务外包、真劳务派遣的用工模式，来规避为员工缴纳社会保险，或者不足额缴纳社会保险；加盟模式下，加盟商同员工的劳动合同签订不规范、管理执行不到位，也是导致快递员社保权益缺失的重要原因。

尚法新闻注意到，2020年1月，陕西省举行“共青团与人大代表、政协委员面对面”座谈活动，会上代表、委员们建议：可以重点从劳动权益、发展权益、健康权益三方面着手，呼吁相关职能部门依法履职尽责，解决快递从业青年面临困难问题，保障快递从业青年合法权益。

此外，在2021年上海两会期间，30名政协委员提交了一份提案，建议切实保障“外卖小哥”等即时配送从业人员合法权益。

提案中便包括加强对“分包”模式下用人单位的劳动监管，要求企业为员工规范缴纳社保。加强对异地劳务派遣模式的企业进行监管，对于实际用工人员在上海的即时配送服务企业，要求依法依规按照上海的标准缴纳社保等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