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者是自己女儿

从80年代就干消防，他曾在大山中救回失踪的女学生，也在湍急的水流中拉起失足的老人。从业26年多，他获得过全台湾消防楷模的殊荣。这一次，他想，一定也能救回自己的女儿。

 

 

 

消防员胡茂昌正在对女儿进行心肺复苏。图片来自网络

 

文｜新京报记者张维 编辑｜苏晓明

 

校对｜郭利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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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故发生在南澳北溪，那里位置偏僻，胡茂昌需要徒步走进去。

 

他所在的台湾宜兰县消防局，是4月30日上午10点29分接到报警的。“有民众失足落水！”

 

溪谷深且陡峭，少有人烟，身为南澳消防分队小队长，胡茂昌带着十多人徒步走了三公里。

 

远远望去，三男一女正围着一名溺水者抢救。溺水者是一名身穿浅色短袖短裤的女孩，二十来岁。

 

走近，胡茂昌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石滩上的溺水者，正是女儿胡慧轩。

 

“起来！你起来！”

 

胡茂昌一边做心肺复苏按压，一边用泰雅语和中文狂喊。

 

已经没了心跳。

 

拥有超过26年的施救经验，胡茂昌救了无数人，却没能让26岁的女儿起死回生。

 

 

 

视频溺水者是自己女儿，消防队长含泪急救无力回天。

 

“不要去了”

 

4月30日上午，胡慧轩和4名同伴约好，前往南澳北溪拍摄生态纪录片《翻越之后》。

 

前一晚，她几乎没有睡觉，花了整晚的时间，准备好了即将前往德国留学的材料和第二天进山的装备。她刚刚申请上德国的公费留学项目，将在今年10月到德国读书，研究影像人类学，立志做一名纪录片导演。

 

上午8点，胡茂昌和胡慧轩一同出发——胡慧轩和同伴约定的见面地，正好离父亲工作的南澳消防分队非常近，胡茂昌顺道开车送她。

 

出发前，母亲杨士媛劝女儿，没有休息好，不要去了。胡慧轩和以前很多次一样，跟母亲打哈哈，“没关系，状况不好的话，中途就会折返了”。

 

胡茂昌倒没担心太多。以前女儿常常出去拍纪录片，一出门就是好几天，他还常常跟女儿提醒要注意安全，后来次数多了，他也不怎么说了。

 

 

 

胡慧轩常常去深山中拍摄纪录片。

 

到南澳消防分队后，父女作别。胡茂昌回忆，当时赶着上班，也没和女儿多说几句。

 

上午9时，胡慧轩和4名同伴从南澳碧候出发前往拍摄现场。宜兰县南澳乡北溪，长度31.6公里，沿溪都是瀑布奇岩，必须翻过一座座湿滑的大石块，才能到达上游。该溪谷地形险峻，一不小心踩空，就会沉入溪流涡旋，即使会游泳也没用。

 

胡慧轩原本就是南澳泰雅族人，她的故乡武塔部落就在南澳溪上游的深山里，家族世代居住在这里，对环境还算熟悉。

 

她曾在一篇文章中写到“我的家乡在宜兰县南澳乡的武塔泰雅部落，那里的河水跟其他部落一样美，路上的野狗也跟其他部落一样有时慵懒有时凶猛”。

 

这一次，她准备和同伴们沿着河流跋涉，历时五天，拍摄南澳北溪流域的生态变化，展现在矿场的长期开挖下、生态和传统文化正在面临的危机。

 

上午10时左右，在渡河时，因水流湍急，胡慧轩不慎踩空掉在溪水里，被水冲走约20米，卡在了一处深潭的石头漩涡里。其他四名队员发现后，用绳索把胡慧轩救起，合力拉到岸边，但胡慧轩已经没有了呼吸心跳。

 

队员陈同学回忆，当时同行的队员立刻对她施行了心肺复苏抢救，报警。

 

 

 

胡茂昌，身为南澳消防分队小队长，曾救人无数。

 

“我放弃了”

 

10点29分，宜兰县消防局接到通报，南澳北溪有民众失足落水。

 

胡茂昌接到通报，慌了神。事故发生的位置和女儿前往的拍摄地点十分吻合，“冥冥之中感觉可能是”。他主动要求前往执行任务。

 

发生事故位置偏僻，地势险峻，车辆无法通行，胡茂昌只能带着十多名警员组成的搜救队，徒步3公里赶往现场。“位置这么偏僻，一般人都不会去，我直觉（溺水者）就是（我女儿）。”他设想着最坏的可能，又不停逼迫自己掐死这个可怕的念头。

 

上午11时，救援队到达现场。胡茂昌看到，穿着浅色短袖短裤、躺在石滩上的女孩，正是自己的女儿胡慧轩。

 

他从80年代就从事消防工作，曾在宜兰县大同乡拳头姆山救回了失踪的女学生，也在光荣路河圳湍急的水流中救回过失足落水的老人。从业26年多，他曾被记功两次，还获得过全台湾消防楷模的殊荣。这一次，他想一定也能救回自己的女儿。

 

他扑倒在女儿面前，实施心肺复苏术。一边按压，一边用中文和泰雅语交替哭喊“起来！你起来！”

 

“一直压、一直压，脑筋一片空白，只希望女儿醒过来，不要睡着……”

 

半个小时后，胡慧轩的心跳依然没有恢复。再使用AED心脏起搏器，依然没有反应。

 

 

 

救援现场。

 

胡茂昌看着女儿瞳孔放大、口角流血，身体变凉，只能松开手、瘫坐在旁边，含泪大喊“我放弃了！”

 

看到这样的场景，陈同学觉得非常难过。“救不了自己的女儿，非常遗憾，他的感觉我们都明白”。

 

12时06分，救援队放弃救援，向空中勤务总队申请直升机执行吊挂作业。

 

陈同学回忆，原以为胡茂昌会情绪失控，没想到，他非常冷静地指挥了整个救援和搬运过程。

 

“作为父亲，不能阻挡她去实现梦想”

 

2011年，胡慧轩在一篇介绍自己家庭的文章中写到“我爸爸是个泰雅勇士，是个伟大的消防员”。

 

胡慧轩一直和父亲要好，因脸型像，亲友们常开玩笑说，看到胡慧轩就好像看到了胡茂昌。

 

胡茂昌在facebook主页中晒出的多张全家福中，和姐姐、妹妹不同，胡慧轩永远挨着父亲坐，在父亲严肃的面孔旁，咧着嘴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