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一块冻肉的“前世与今生”

　　今年28岁的陈远达（化名）走进广西防城港市港口区一家经营中西式商务简餐的咖啡馆用午餐。看着菜单上重点推荐的由“美国进口谷饲牛肉”煎制的不同部位的牛排，他最终点了份鸡肉米饭的中式套餐。

　　“不是不敢吃，餐厅里的冻肉也有不少是正规渠道来源的。”涉足走私领域已有5年的陈远达笑了笑说，保存了几十年的“僵尸肉”他没见过，但保存了几年的冻肉他是运输过的。

　　陈远达家住防城港市防城区，这里北通广西首府南宁，南至防城港，东接另一座广西沿海城市钦州，西南达中越边关东兴，其中4个乡镇与异国接壤，南宁至防城港铁路、钦州至防城高速公路贯穿境内。这里是继东兴之后，广西边境走私物品“上货”的重要通道之一。

　　一直以来，广西边境地区都是国家关注的走私重点地区。从解放前走私烟草、洋油到六、七十年代走私手表，九十年代后走私更是没有停止过，从汽车、香烟、白酒、柴油、白糖到“洋垃圾”，不一而足。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境外的特殊政策，北仑河沿线成为中国反走私的重点地区。

　　2014年5月下旬发布的防城港市中级人民法院打击走私犯罪白皮书显示，2009年至2013年，该院共审理走私犯罪（不含走私毒品）案件172件348人，审结172件348人。其中，走私普通货物、物品案件80件，占受理案件总数的46.51%；走私废物案件34件，占受理案件总数的19.77%；走私国家禁止进出口的货物、物品案件52件，占受理案件总数的30.23%；走私珍贵动物案件6件，占受理案件总数的3.49%。

　　“从近年来审理的案件看，冻品和香烟是主要的走私货物。”防城港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第二庭庭长赵日友接受记者采访时介绍说，2014年至今，该院审判走私冻品案12件15人，走私的冻品以未经检验检疫的冻牛肉、内脏、鸡翅、鸡爪等为主。

　　防城港边境地区的陆路、水路运输渠道众多，沿边一带到处都有可上货的非设关地码头。加上有便利的交通和运输工具，防城港及其下辖的东兴市均通高速公路，从异国边境运输货物到东兴上高速不到20分钟，到防城港市区不到40分钟。特殊的地理环境为走私犯罪提供了便利的自然条件。

　　作为与东盟海陆相连的边疆城市，防城港当地的走私途径以海上偷运和陆上绕关为主。海上偷运主要利用“三无”船舶从他国海域等地走私入境，通过海上过驳、快艇冲滩或在非设关码头偷卸货物；陆上绕关走私则形成了3条较为隐蔽的走私路线：第一条是东线，即越过北仑河沿滨海公路北上；第二条是中线，即越过边境进入防城区那梭、华石后沿防东公路北行；第三条是西线，即越过陆地边境进入防城区垌中、里火后北上。

　　“这衍生出一条‘点货、搬运、保货、看路’的灰色产业链，这些环节之间采用单线联系的方式，这样即使其中一个环节出了问题，也抓不到其他人和幕后指使的货主。”赵日友说，货主或保货人在幕后操控，与走私货“人货分离”。而受雇人员与雇主之间使用化名、单线联系，造成一些案件侦破后，抓到的涉案人员主要是运输人员，而货主、保货人、幕后老板等成为“漏网之鱼”。

　　陈远达的工作就是为走私货主“保货”运输，而冻品是他帮承接“保货”任务的老板运输的主要货物。“保货”是走私行为人给货主或另一走私行为人交纳一定的“保证金”后，为其提供运输方便，保证在整个走私过程中货物不被执法部门查缉或丢失，走私得逞后则向货主或另一走私行为人收取一定的费用。这跟过去的镖局“押货”差不多。

　　“每个月大概跑十来趟，每往返一趟‘保货’有一千多元的收入。”陈远达说。“保货”运输的任务没有固定时间表，陈远达一接到通知就要立即准备启程，不论昼夜。陈远达通常的任务是从防城或东兴将冻品运到南宁的货场，清点交接无误后就算完成任务。“货物从南宁再发往全国各地，接下来发往哪些地方、流入何处已与‘保货’人无关。”

　　“保货”运输的收入与执法部门开展打击行动的严密程度成正比。陈远达说，如果货物在“保货”途中被执法部门查扣，或者因为运输不慎货物在途中解冻变质而造成损失，承接“保货”的老板就要为此“买单”。

　　“运输司机本人一般没有任何损失或危险，因为这边采取的是‘蚂蚁搬家’的形式。”陈远达不避讳地说，只要把冻品分散运输，每次每车运输的冻品达不到相关法律法规规定的重量和货值，即使在半途被查也不构成犯罪，执法部门只能扣下冻品和涉嫌运输走私货物的车辆。

　　“对于走私冻品的起刑点问题，我们法院与海关经过慎重的调查研究，结合防城港本地实际，确定构成走私国家禁止进出口的货物、物品罪的起刑标准。”赵日友指出，“蚂蚁搬家”的方式对于走私行为人来说更加安全有利，所以走私犯罪的整个流程分工细致、责任明确，有专门负责联系国外货源的，也有负责运输货物入境的，有望风探路的，也有打通过关关节的。通过这些细致有序的分工合作，走私物品很快地从境外经防城港再被迅速分散转移到各买家手中。

　　“保货”者显然对相关法律法规以及执法部门的监管手法了然于胸。“近几年来，这边的走私运输工具已经很少采用大货车一次性运输，转而使用小轿车、越野车、面包车等小型车辆分包运输，这些车每辆每次仅运1到3吨不等的货物，即使某辆车被查到也不会造成太大损失。”陈远达说，与广西另一座边境城市崇左违法者大部分采用大货车走私不同，采用小型车辆“蚂蚁搬家”更适合防城港陆路、水路纵横交错的实际情况。

　　“小型车辆分散运输更为隐蔽，更方便地行驶在边境四通八达的小路上。”赵日友透露说，有关部门曾在防城-东兴-钦州的高速公路段上发现至少有140个由走私人员开出的走私道口。

　　据防城港市打击走私综合治理领导小组办公室统计，今年以来，当地共开展2次封堵高速公路私开道口专项整治，共投入人力约1900人次，封堵375处（含重复封堵），投入经费约140万元，共抓获涉嫌私开道口、毁坏山林、设卡收费人员57人，钩机、铲车4台。

　　靠走私致富 边境村民“护航”走私

　　“这边的走私犯罪主体以自然人为主，这与我国其他地区走私犯罪以单位犯罪为主有显著区别。”赵日友介绍说，在其他地区，走私货品通常夹带在单位报关的货物中走私入境。在防城港，被抓获的涉案人员大都是为幕后老板记账、装卸、运输、驾驶、望风等受雇人员。货主、保货人、幕后老板很少归案。近年来的到案人员90%以上为受雇人员。